第 61 章

, 被王家侍卫留在门外,王家马车停入垂花门内,彻底隔绝了他的视线。

谢云初累极, 路, 王书淮将软塌让给她躺着, 坐在下方的锦杌, 一双深

原先便有察觉,

他又想起那个三月十五.....

眼见马车停下, 谢云初依旧没有苏醒的迹象,王书淮等王府长辈离开了,方轻轻将人往怀里一抱, 打算抱她回春景堂,这下谢云初警醒, 双手被搭在他双肩,他清冽的气息萦绕在鼻尖,双目堪堪对了个正着。

谢云初下意识去推他, 王书淮第一下没松手, 手跟铁钳似的箍着她腰身,她腰身太细, 盈盈一握,王书淮手穿过来覆在她小腹, 带着小心翼翼。

谢云初不习惯离他这么近,立即往后脱身,“二爷, 我醒了,自个儿来....”

王书淮对上她的目光,清凌凌的, 拒绝的意思很明显,王书淮气笑了,舌尖抵着齿关,压下一丝冷笑,松开手,先退出去,随后搀着她下马车。

谢云初被迎面而来的冷风吹得打了个喷嚏,春祺见状,连忙将斗篷往她身上一罩,簇拥着她回了春景堂,至石径处,王书淮没有去书房,而是跟着谢云初回春景堂,谢云初听得身后脚步声,心里有些犯嘀咕。

今日事出突然,她实在无暇周全谋划,怕是露了些马脚。

王书淮怀疑又怎样,他查不出任何痕迹,压根不会晓得她重生而来,这种事匪夷所思,跟谁说,大约对方只会说她做梦吧。

二人一道进了东次间,谢云初先问孩子。

乳娘指了指谢云初的拔步床上,“姐儿刚睡下呢,先前哭闹得很,后来搁在您的床上方睡着。”

枕着她的枕巾,能闻到母亲的味道。

谢云初心一软,掀帘进去先看了一眼孩子,珂姐儿眼下还挂着泪痕,小脸粉嫩嫩红彤彤的,睡相很乖巧。

她风尘仆仆,也就没亲她,折了回来。

王书淮手中捏着茶盏看着她,谢云初疲惫坐下来,任由丫鬟七手八脚给她褪外衫,泡脚解乏。

谢云初感觉到王书淮眼神一直攫着她不动,脸上生了几分不自在,

“二爷,时辰不早了,您还不去歇着?”

王书淮忽然试探道,“我今晚歇在后院。”

谢云初喉咙一哽,猜到王书淮这是怀疑上了,她往里努了努嘴,“姐儿睡在这呢,我今日乏了一日,还请二爷体谅。”

王书淮没有做声,单薄的眼睑沉沉压着,就看着谢云初不动。

谢云初没心思再泡脚,往罗汉床上一躺,春祺替她擦干水汽,端着木桶出去了。

林嬷嬷察觉到不对,示意众人离开。

屋子里只剩下王书淮与谢云初。

谢云初没有看他,而是往引枕上靠着,语气算不上好,也算不上坏,就是十分疲惫,

“二爷,我给你纳妾,你又不许,我现在怀着孕,身子不方便,实在伺候不了您。”

王书淮顾左右而言他,“你就没有什么话要跟我说吗?”

他语气不疾不徐,眼神幽深,

谢云初心里咯噔一下,佯装迷糊,“二爷什么意思?”

屋子里点了几盏晕黄的宫灯,灯芒在她周身镀了一层光晕,那张脸又白又嫩泛着迷糊,因神情虚弱从而消减了往日眉棱那一抹冷色,恍似少女的娇嗔,

她在跟他装!

王书淮目光盯住那一开一合的饱满红唇,脑子里忽然涌上一股莫名的冲动,

“祖父的事,到今日小姑姑的事,你屡屡料敌于先,上次是做梦,这一回又是什么呢,我审问过那丫鬟,姚泰和不曾给她买过胭脂水粉....”

谢云初解释道,“没给丫鬟买,那没准是给别人买呢?我当时也只是猜测,觉得不对劲,才让你去查,哪知道顺藤摸瓜查出来了呢,二爷你在怀疑什么?”谢云初挪了挪身,迎上他的视线。

这正是王书淮最匪夷所思之处,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怀疑什么。

一切无迹可寻。

“那太医把脉时,你说了什么话?”

当时旁人的注意力在太医身上,唯独他一直盯着自己妻子,他担心姚家人狗急跳墙,伤到谢云初。

谢云初语气一顿,沉吟道,“我瞧见小姑姑吐出一些黑血丝,我有些担心,便告诉了范太医,范太医常年行走宫中,见过的大风大浪比我吃的盐还多,必定是有所察觉,才取血验毒,这是范太医的功劳。”

王书淮眯起眼。

信王说过,她每每撒谎,便有迟疑。

眼下也是如此。

只是她说话滴水不漏,王书淮无法反驳。

不能逼她。

王书淮这样告诫自己,逼着自己压下心底深处戾念,换了话茬,“明日我要去一趟河州。”

谢云初有些猝不及防,心里暗暗松了一口气,随口问道,“去多久?”

谢云初看着他那双深沉的眼有些害怕,恨不得他离开一段时日。

王书淮淡声回,“五六日吧。”

也不久。

谢云初有些失望,“那我吩咐嬷嬷给您备行囊。”

林嬷嬷在一旁听见了,立即去里屋。

柜子里有针线房新做的衣裳。

王书淮敏锐察觉到妻子的失望,心里发堵。

就这么盼着他走?

见谢云初频频打哈欠,念着她身子不适,王书淮忍耐着性子,决定不予计较,起身离开了。

清晖殿这边,长公主吩咐嬷嬷等人将王怡宁安置在偏殿住着,没舍得让她回出嫁前的院子,夫妇二人则回了内殿,长公主梳洗后躺在塌上,神情略有颓丧,好半晌没有说话。

国公爷换了衣裳过来,打算躺进去。

长公主忽然开了口,“你说,我是不是错了....”

女儿的遭遇给了长公主很大的打击。

国公爷心里也难过,坐在床头看着妻子,“咱们做父母的盼着孩子嫁个门当户对的,不愁吃不愁穿,没有错,只是人算不如天算,殿下莫要自责。”

长公主拧着长眉,叹了一声,“如今我这心里膈应着,也生了几分忌讳,你说煦儿这事怎么办?”

国公爷道,“算了吧,有一个两江总督府出身的媳妇,功高震主,不见得好,京城那么多世家,让江澄随意挑去。”

长公主语气含着惋惜,“江澄此人难得通透又有城府,是个枭雄之辈。”

国公爷知道长公主暗中不是没有夺嫡的意思,他倒是希望妻子不要趟那蹚浑水。

“江澄固然出众,可婚姻是婚姻,晚辈的事由不得咱们谋划,那江氏女性子骄纵,咱们煦哥儿又是个不轻易低头的人,他们两人过日子,定是鸡飞蛋打,可别婚事结到最后结成了仇。”

像今日的姚国公府。

长公主听了这话,彻底歇了心思,

“就听你的,”正要躺下,忽然想起谢云初,她镇静看着国公爷,

“我为政这么多年,风风雨雨都经历过了,从来没有庆幸有这么一个人,在我意想不到的地方替我遮漏补缺,初丫头我很喜欢。”

国公爷笑了笑,“殿下赐了这么多门婚,也就淮哥儿这一对算是圆满。”

长公主被国公爷戳了痛处,轻哼了一声,佯怒道,“淮哥儿得谢我。”

“那是必然的。”

这一夜闹得晚了,翌日便免了晚辈晨昏定省,谢云初正睡得混沌不醒,林嬷嬷捧着一锦盒进来,忐忑地唤醒她,

“主儿,清晖殿方才来了一位嬷嬷,说是长公主殿下给您的赏赐,还说长者赐不能辞,让您务必收下。”

谢云初迷迷糊糊撑起身,靠着引枕反应了好一会儿,目光落在那紫檀描金锦盒,

“打开看看是什么。”

林嬷嬷在床榻边坐下,将锦盒打开,最上面搁着两张地契,谢云初接了过来,这是两个庄子,一个在江南,一个在通州,地儿又大,位置也很不错。

谢云初失笑,“殿下真是豪气。”

“还有这呢!”林嬷嬷数了数底下那一叠银票,露出无比惊骇的神情,都不敢大声说话,“五万两,姑娘,整整五万两银票。”林嬷嬷拿着烫手。

谢云初也被镇住了。

林嬷嬷将地契搁入里头,合上锦盒,目露忧色,“殿下虽大方,可这礼也太贵重了。”

谢云初何尝不这么觉得,她自小到大什么都靠自己,没有人帮衬过她,骤然一人扔一叠银票给她,把她给砸蒙了。

她很快冷静下来分析。

“您觉得我现在把礼退回去,长公主殿下会如何?”

林嬷嬷反应倒是快,“会不高兴。”

“这就对了。”谢云初想起这位殿下的脾气,不由叹气,“她一向说一不二,旁人都心心念念盼着她赏赐,我却在这里故作清高,殿下不喜。”

在上位者面前,听话,会办事,没有多余的弯弯绕绕,才是他们所乐意瞧见的,谢云初有了两世经验,深谙长公主性情。

谢云初作出决定,“收着吧。”

林嬷嬷没了心里负担,露出笑容,“您近来不是总唠叨缺银子么,长公主殿下这算是及时雨了。”

谢云初笑,她先前给了一万两银票给乔氏,还了那份嫁妆,手头颇紧,夏讯在即,漕河即将改道,她得紧锣密鼓筹备货栈商城一事。

“殿下的家底果然非一般丰厚。”

“我将来也要攒一份扎实的家底。”

自个儿舒适,儿孙也有保障。

有了产业也有了底气。

谢云初上午理了一会儿账目,午时王怡宁处又送了谢礼来,王怡宁很是聪明,这份谢礼不是给谢云初,而是给珂姐儿的,里面除了一套价值不菲的珠宝,还有两间铺子,说是给珂姐儿当嫁妆。

不仅是谢云初这,三太太那边也收到王怡宁的谢礼,照样给的是晚辈王书琴,只比谢云初这里少一间铺子。

如此二人皆不好拒绝。

头两日谁也不敢打搅王怡宁,她神色不济,整日抹泪。

后来三太太去瞅了一眼,见她人恹恹的,吩咐家里女眷,

“想法子开她的心,再这么下去,人都没神了。”

等到范太医帮着王怡宁清除了余毒,她人方才精神些。

二十这一日午睡后,谢云初去探望王怡宁,王怡宁已搬回了自己的院子。

谢云初进去时,王书琴也在里面,二人皆是抱怨,

“我们都是贪图小姑姑钱财的了。”

王怡宁露出苦涩,“小姑奶奶们,就让我心里舒坦些吧,欠了你们这大人情,我都恨不得要下跪了,你们可怜可怜我,收了我也心安。”

谢云初打量王怡宁脸色,双眼压不住的红肿,在外人面前强颜欢笑,装作过去了,私底下指不定多么难过。

毕竟是孩子的父亲。

不一会,江梵与沈颐过来造访,原来二人听到风声,听说王怡宁出了事,都来王府探望,两位少奶奶与王怡宁也都有些交情,今日均携了礼来。

王怡宁客气招呼二人坐下,她躺在暖阁的炕床上不方便挪动,吩咐丫鬟挪了一张长案搁在炕床上,让谢云初也躺上来,王书琴三人则坐下炕床下方,

“来了我这儿千万别客气,你们随意我才欢喜。”

沈颐挨着谢云初这边,王书琴靠着王怡宁身侧,江梵坐在正中,五人围着长案,上头摆着春果,盐水花生,一叠水晶脍,春卷并一些甜食。

不一会,丫鬟各人送了一碗人参燕窝汤来。

沈颐接在手里吹气,“哟,来了郡主这,我们都成馋嘴的。”

王怡宁素来爽朗豪气,在人前也习惯做东,少时便是姑娘里的头儿,沈颐等人比她年纪小一些,也都是仰慕她风姿长大的。

沈颐便劝王怡宁,“按我说,不破不立,您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往后便顾着享受,莫要再去受哪门子的窝囊气了。”

江梵朝沈颐使眼色,“你这是瞎起哄,我听说高世子昨夜在王府门外守了一夜,有负心汉,也有长情人,可不能一棍子打死了。”

王怡宁闻言立即呸呸几声,“去去去,可消提嫁人这话,我就是九条命也不敢了。”

众人笑,笑中也有心酸。

大家晓得王怡宁郁结在心,想着法儿开她的心。

沈颐道,“我看郡主干脆学前朝的林阳公主,一辈子不成婚,养他十个八个面首的,不知多么快活呢。”

江梵捏了沈颐脸颊一下,“你不可别唆使郡主学坏,郡主那么端庄的人,岂能胡来。”

“谁说是胡来,”王怡宁如今也想开了,叉着腰道,“我还气不过,就打算这么过。”

沈颐忍俊不禁,“就是,男人嘛,也能愉悦身心....”

王书琴一听气氛不对,连忙起身,

“看来我得避一避,任你们这些疯子胡说八道。”

王怡宁笑,催着她走,“去去去,回你的闺房绣花去,咱们都是在泥泞里糊过一身的人,没得叫你沾染了俗气。”

沈颐也打趣,“你走了咱们说话便没了顾忌。”

王书琴气得捏了沈颐一脸,还真就拍拍手干脆离开了。

谢云初还没睡饱,倚着引枕假寐,任凭几人闹。

江梵见二人轰走了王书琴,啐了几句,“就欺负人家小姑娘。”

她开导王怡宁,“什么都别想,把身子养好。”

沈颐问王怡宁,“您真不打算嫁了?”

王怡宁神色平静摇摇头,“不嫁了。”

沈颐一本正经道,“成,赶明儿请我家那口子去军营了瞅瞅,若是有哪些护卫顺眼的,便引荐给郡主。”

王怡宁一笑,捏着帕子露出嫌弃道,“罢了罢了,那军营汉子臭,我可不喜。”

江梵道,“那就寻漂亮的书生...”

沈颐眼珠一转,指了指谢云初,“对,就照着云初家的书淮寻,浑身的仙气儿,亲着都香。”

谢云初见她好端端招惹到自己身上,抓起身侧一个引枕扔了沈颐一脸,

“你扯我作甚!”

沈颐接过引枕,往谢云初脸蛋上戳,“你就爱端着,你家书淮端着便罢,你也端着,你们夫妻两夜里有话说吗?”

江梵在一旁眨巴眨眼,“夜里还顾得上说话?”

沈颐摊摊手,“也是哦。”

谢云初气笑了,“真该把书琴留下,抽你们俩耳光子。”

王怡宁倒是想起一桩事,严肃得盯着侄媳妇,“你如今怀着孕,可不能纵着书淮乱来,自个儿身子要紧,明白吗?”

谢云初哭笑不得,“没有的事。”

沈颐斜了她一眼,“没有的事?他成日不是江南便是出京,你也放心?”

谢云初不知该怎么说,“我很放心,二爷不会乱来的。”她随口应付道。

三人免不了又要夸王书淮洁身自好,乃君子典范。

谢云初笑而不语。

不一会时辰不早,众人要散去,王怡宁吩咐丫鬟取来一些胭脂水粉给沈颐等人当回礼,

“这是原先宫廷贡品,我如今是不需要了,你们需要什么都给拿走。”

王怡宁现在素面朝天,歇了打扮的心思。

丫鬟们端来几盒各式各样的胭脂盒子堆在长案上,都不曾开封过,让沈颐等人挑。

沈颐跟江梵各自选了些需要的,沈颐见谢云初不动,便挑了个唇脂给她,

“呐,这个很配你的唇色。”

谢云初接过来闻了闻,“这香气很淡,闻着不错。”

王怡宁道,“就是梨花香,便是吃到嘴里....”王怡宁说到这里,语气一滞咽下去了。

女人涂唇脂,男人吃唇脂,这是一种闺房乐趣。

江梵和沈颐心知肚明,没有接话。

倒是谢云初没有经验,失笑道,

“能吃啊,那我试试。”

沈颐瞪了她一眼,“傻丫头,不是给你吃的....”

谢云初脸色登时一愣,慢慢明白过来,将唇脂搁下了。

她跟王书淮从来没玩过这样的把戏,也不需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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