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难追(小修)

附属医院门口,光秃秃的树枝映衬着阴天,偶有落叶被风卷起,发出窸窣声响。

烟深从出租车上下来,手里拎着两盒特级车厘子,另一手攥着电话贴在耳旁。

“没空,医院呢……嗯,过两天再说。”

烟深挂断电话,看了眼右上角的显示时间,不由地加快脚步。

出了电梯遇见两个东张西望的女生,低声交谈着什么,烟深从旁边经过,忽然听到熟悉的名字。

脚步一停,偏头,视线落在她们拎的水果上,“找烟淼?”

张佳宜和梁满月对视一眼,迟疑地点头。

烟深勾起唇角,“我是烟淼的哥哥,烟深。”

张佳宜目光把他从头扫到脚,简直是翻版烟淼,脸白唇红,长得像男妖精。

“烟淼和你们提起过我吧?”烟深迈步往前,自信地笑了笑。

张佳宜“嗯”一声,梁满月还在犯花痴。

烟深:“怎么说的?”

张佳宜:“她说她哥——”

丑得批爆。

正欲说出口,走在最前面的烟深手搭上把手,咔嚓一声脆响,不仅惊扰了病房里的两人,也震惊了外面的三人。

烟深的笑容倏地僵在脸上,梁满月瞪大了双眼,张佳宜最先反应过来,哐的把门拉上。

又急又重又狠。

三个人面面相觑,梁月满八卦第一人,说话也不怎么过脑子,求证似地问俩人。

“是在那个吗?”

张佳宜没说话,烟深的脸越来越黑。

人常常会把一些模糊的画面进行虚构想象,创造性的主观能动反应,俗称脑补。

“衣冠禽兽。”烟深从牙缝里吐出几个字,额角青筋突突直跳,进行深呼吸后,抬手敲门。

仿佛在等里面的男女整理好衣物。

下一秒,门从里面打开。

三人站成一排堵在门外,没有丝毫缝隙,闻泽视线垂着,声音很淡,“麻烦让下。”

从门口的角度看去,病床上的女生侧躺背对,发丝凌乱垂在肩处,依稀可见耳尖的红绯。

窗外寒气深重,屋内却弥漫着春光旖旎。

烟深站在没动,仿佛钉在了原地,梁满月睁着大大的眼睛,而张佳宜则在错愕中往后退了一步。

“谢谢。”闻泽迈脚,与烟深擦肩而过。

“喂。”烟深叫住他。

满室的暧昧截断于门口,门内门外仿佛两个世界,有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压抑紧张感。

果然,烟深抓住了闻泽的手臂,还没等他开口,烟深就一拳砸了上去。

惊呼声响起,烟淼听见动静瞬间转头,闻泽抬手揩去嘴角的鲜血,脸色冷若冰霜,仿佛所有的温度都与他无关。

连隔得很远的烟淼都被冻住了。

“烟深,你有病是吧?!”烟淼恨自己脚不能动。

“闭嘴!”烟深乜了烟淼一眼,视线重新回到闻泽脸上,他两只手被张佳宜和梁满月抱住,没办法指着鼻子骂,只能瞪他。

“上次说的话没听进去?想找死啊你?臭小子!”

闻泽眼皮垂着,视线落在沾染鲜红的指腹,脸上没有流露任何的情绪,看似平静,实则暗礁翻涌,“什么话?别招惹她是吧?”

烟深胸腔急速起伏,紧咬后牙槽。

这可是医院,烟淼还折了腿瘫在床上,面前这男人居然还要她……搁谁谁不生气,都是男人,那点子恶心的想法谁不知道。

哄骗,引诱,说不定还有强迫。

“搞清楚。”闻泽脸色阴沉如同乌云压顶,“是她死皮赖脸缠着我。”

烟深双眼喷火:“你什么意思?”

“没脸没皮的意思。”

烟深暴跳如雷,要不是一米七八的梁满月拦着,估计又砸上去好几拳了。

“缠着你?狗屁!腿长你身上,难不成有人刀架你脖子上逼你来?”

闻泽侧头,视线落在烟淼脸上。

二十二年竟然有序的生活,因为莫名其妙冒出的女人而变得一片混乱,他感受到深深的挫败以及不安。

嘴角很疼。随之而来的还有愠怒,像一场无法控制的火,迅速蔓延开来。

焦躁而猛烈,不断侵蚀着他的理智。

“说不出了吧?”烟深冷呵一声,“你这种人面兽心的渣男我见多了,我他妈——”

“哥。”烟淼望着外面,从她的视线里,只能看见闻泽的侧脸,唇侧被烟深戒指划破的口子不断在渗血,

“别说了,是我一直缠着他,他没说错。”

所有的视线都落在她脸上,烟淼深深呼了口气,破罐子破摔:“我喜欢他,他不喜欢我,我一直在追他,行了吧?”

烟深深呼吸,保持镇定,郑重警告面前的男人,“既然不喜欢就不要出现她面前。”

烟淼的个性他很清楚,名副其实的犟种,但凡看到一点希望,就会不遗余力地追下去。

烟深一字一顿,“听清楚了吗?”

闻泽的嘴角小弧度扯起,视线似不经意地掠过病床上女人的脸,双手入袋,在转身前留下意味不明的一句。

“喜不喜欢,谁说得准呢。”

今日不宜探望,张佳宜和梁满月待了一小会儿就走了。

病房只剩下兄妹两人,此刻天色也暗下来,住院部楼下的路灯栉比鳞次地亮起来。

烟淼胸前摆着个瓷碗,里面盛满了洗好的车厘子。她低头叼出一颗咬在嘴里,冰甜的汁水瞬间在口腔内绽放。

“哥,你说他什么意思啊?”

闻泽走后,烟淼一直在纠结那句话。

烟深站在床前,高挺宽阔的背挡住大半光线,阴影覆盖在烟淼脸上。

“刚才说的话都没听进去是吧?”

烟淼默了一瞬,“是你告诉我想要的东西不会从天上掉下来,必须靠自己的努力去争取,需要一以贯之的坚持和勇气。”

烟深闭了闭眼皮,有些无力地道:“我指的是学习,画画,上大学,不是男人。”

“可男人也是我想要的。”烟淼眼睛亮晶晶的,闪着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光,“而且我已经上大学了。”

烟深冷呵一声,“追了不久吧?”

烟淼没说话。

烟深叹口气,“会喜欢你的人,见你第一眼就动心了,不喜欢你的人,不管你怎么追都无动于衷。人的感情很复杂,光靠努力没用。所以别追了。”

“你说得对,”烟淼点点头,然后道:“但我为什么要听你的?”

“……”烟深弯腰,将碗抢走。

“哥。”烟淼又叫了他一声。

烟深塞了颗在嘴里,专程跑超级市场买的特级车厘子果然好吃。

“又怎么了?”他将碗放下。

烟淼:“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烟深瞥她一眼,“如果是教你怎么追男人,我会打死你。”

“不是。”烟淼咽了咽唾沫,“如果,我是说如果,只是一个假设……一个你不喜欢的女生摸了你下、体,你会有反应吗?”

烟深本来在挑挑拣拣碗里的车厘子,听到这话,眉毛震了两震,“还说你们没干坏事?!”

烟淼已经解释过一遍了,不想解释第二遍,她现在只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你就说会不会吧,点头摇头也行。”

虽然烟深很不想回答,但他点头了。

“为什么?”烟淼不理解。

烟深走到窗边,深吸了口外面的冷空气,背对烟淼。

“男性本质上是追求繁殖的动物,对异性的反应基于本能,虽然不会对谁都有反应,但对大多数女生都会有反应,尤其是身材好长得漂亮的。”

说到这,他顿了下,转过头,作为一个哥哥的责任,认真地告诉她:

“无关喜欢。”

十二月初,烟淼出院了。

寝室楼是很多年前修建的旧楼,没有电梯,一个没有课的下午,烟淼艰难地拄着拐坐上小飞车前往研究所。

有反应不代表喜欢没关系。

喜不喜欢,谁说的准。

才是烟淼的源动力。

外面飘着雨,烟淼的灰色大衣肩头沾湿一块,罗肃刚好要出去,在门口碰见她,心里嘀咕一定不要给她好脸色看。

但烟淼一笑,他心都化了,“学妹好啊,快进去吧,闻泽在里面。”

与此同时,烟淼提前定的咖啡和甜品也到了,研究所每人有份。

她拄着拐杖一瘸一拐地给大家分下午茶,从里面小房间出来的闻泽斜靠在门框上,抱着胳膊,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闻师兄,过来帮忙。”有好事的人起哄了一声。

烟淼回头看来一眼,笑了笑,然后继续回过头递咖啡。

闻泽淡扯下嘴角,迈步走来,十分钟前干净整洁的桌面堆满了各种垃圾。

“这杯是你的。”烟淼一直站着,左胳肢窝下撑着拐杖,身体自然左斜,右手将咖啡推过去。

闻泽目光落在杯身的字体,沉默了片刻,而后扫视一圈,“真有你的,以前也这样追人?”

烟淼摇头,“以前没追过,第一次。”

闻泽笑了,但笑容并不真挚,有不屑的意味在里面,“那你还挺会。”

烟淼当他在夸自己,她抬起下巴,看向闻泽的嘴角。

没好痊,显出微末淤青,看得出来烟深下手挺狠。

“一定很痛吧?”烟淼皱着眉头说:“我哥小时候学过泰拳,手劲特别大,以后我们见到他就绕道走。”

“我们?”闻泽胳膊一推,桌上零零散散属于烟淼的东西堆积在一个小角落,他阖上电脑,掀起眼皮看来:“谁跟你我们。”

闻泽走了,还捞起了搁在一旁的手机,像是走了就不回来了。

烟淼当然立马跟上,只是腿脚不便,越着急越走不快。

电梯没赶上,最后在研究所的大门口追上闻泽。

其实也没追上,二十几层的台阶,闻泽在最下面,她站在平台上。

寒风把她吹得发丝乱飞,冻得鼻脸通红。

“闻泽,我鞋带散了。”烟淼大声道。

闻泽没有停脚,甚至没有回头。

烟淼低头看了眼,在可能会摔死和追赶闻泽之间,选择了后者。

被雨打湿的大理石地砖太滑,不出意料地摔倒了,她跌坐在台阶上,毛毛细雨跟针扎似地砸在脸上。

她忘记了疼痛,目不转睛地盯着那道背阔腿长的身影,希望他能察觉到异样转头回来看自己一眼,哪怕一眼。

直到身影消失在转角,她也没等来,一位路过的男同学看见赶紧跑过来搀扶。

“没事吧?”男同学问。

烟淼是屁股先着地,打石膏那条腿没有磕绊到,她摇摇头,道了谢。

男生一手扶住她肩膀,另一手撑着伞。下到平面时,男生问:“你要去哪儿?”

烟淼揩了一把雨水打湿的脸颊,精心化的妆好像花了,不过无所谓,反正人已经走了。

她说:“我回寝室。”

男生说:“你等我一下,我有电瓶车,我骑过来送你回去。”

校园车的站点离这还有一段距离,来的时候觉得这截路很短很好走,但现在却有了相反的感受。

烟淼点头:“麻烦你了。”

“你把伞拿着。”男生说。

雨有渐大的趋势,烟淼说:“我和你一起过去。”

“也行。”男生又扶住烟淼肩膀。

伞不大,因为斜飘雨的缘故,两个人靠得很近,尤其是被伞遮住了脖子以上,姿势亲密得像情侣。

他们走到马路上,马路牙子上空空如也,男生左看右望好一会儿,最后喃喃:“糟了。”

“车丢了?”烟淼问。

男生视线落在“禁止停放车辆”的告示牌上,“应该没丢,被保安拖走了,大冬天下着雨,真够敬业……不过也说不准,最近丢车的人不少。”

烟淼:“那你赶快去找。”

男生看向她脚,雨点越砸越密集,“我先送你回去。”

话音一落,一辆黑色轿车缓行驶来,男生把伞往烟淼手里一塞,上前几步挥了挥手,示意车子停下。

车子本来就在减速,分毫不差停在烟淼眼前。

隔热膜一片漆黑,男生敲了两下车门。

车窗降下,露出男人精致无比的脸,烟淼涣散的视线倏然收紧。

他鼻梁上架着一副细框眼镜,在眼睑下方拓出一道很淡阴影。禁欲感十足,是烟淼从来没有见过的样子。

男生抻着脖子和闻泽交谈了几秒后,回头对着烟淼勾了勾手,“遇到好心人了,他送你回寝室。”

好心人?

他算什么好心人?

烟淼眼神斜视,嘴角微扬,一字一顿道:“不、用。”

雨忽然下大了,这里是单行道,路面很窄,堵在后面的车不耐烦地打着喇叭。

乌云密布,光线暗沉,闻泽曲指轻敲了下方向盘,声音混杂着清脆的雨声,隔着蒙蒙雨雾传来。

“烟淼。”

这是第三次叫她的名字。

依旧是冷淡淡的口吻,但这一声却显得很温柔,是刻意柔和过的那种语调。让烟淼的所有感受都在瞬间变得清晰了。

比如暂停的心跳。

“上车。”

他说完这两个字,解开了安全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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