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为智能生命,天命系统自然是加载了小世界所有语言的。
可众所周知,一句话从不同的人口中说出来的语调都有不同,更何况是初次接触的、十分拗口的方言呢?
系统翻阅了数据库,怀疑地注视着挺拔而沉稳的郎中令。
迷茫地并不只系统一个非人类,在场众人皆面色古怪看向孟尝,见他不动如山又狐疑收回视线。
众所周知,孟老大直属殿下,所以孟老大是不会说些无意义的话的。
因此,有问题的是他们。
府兵们痛心疾首,果然还没学到老大的百分之一本事啊!
而商队诸人则是有些想窃窃私语,限于现场气氛不敢出声。
只有孟尝知道,他得多努力才能忍住不要失态。
殿下教他的话,过分拗口了,他应该没有说错吧……?
只有楚云歌和一旁的邹虎忍住了眼中笑意,视线投向那片茂密的灌木中。
一片安静的灌木抖动起来,幽幽飘出一句带着浓重口音的官话:“你&%#¥讲什呢?”
孟尝:“……”
众人:“……”
众人有些恍惚,对啊,前不久被收钱的时候他们说的也是官话,这怎么又说上方言了。
然而接话的并不是孟尝,而是楚云歌。
淮南王那轻缓中带着点笑意的声线将孟尝方才的话复述了一遍,熟练得仿佛本就是说涯话的本地人,这回商队中唐靖和阿刀脸色都变了变。
他们听懂了楚云歌的话。
阿刀凑近唐靖,语气有些急:“少主,这怎么成了军费了??我们的货怎么成了军费了???”
唐靖目光注视楚云歌,对上她的一个眨眼。
“……稍安勿躁。”
那头灌木中也停了停,窜出一群人来。
他们身着透气的麻衣,脸上涂抹着绿色植物汁液,看上去有些不修边幅但并无缺衣少食之相。
……倒是懒懒散散的神情有点像几个月前住在桓亭城中心的百姓。
楚云歌凤眸微闪:是熟悉的劳动力浪费!
“就这么点人去打狸越獠越,讲大话!”对面有人用涯话质疑了一句。
“闭嘴!人听得懂!”
领头的汉子凶了那人一句,眼神中却也是怀疑,用官话道:“你们这么点人?打狸越?”
楚云歌语气依旧和缓:“对呀,所以可能需要召集兵马。”
汉子和身后的小弟面露不屑,不就是服兵役?锦朝的兵役,关他们部族人什么事?
就听楚云歌接上下半句:“……按照镖师的酬劳那种。”
淮南王使用钞能力。
为了收过桥钱可以餐风露宿蹲守桥边的汉子们眼睛缓缓亮起:“详细说说!”
半刻钟后。
树林中的小木屋前,楚云歌和为首的部族汉子面对面坐在树桩前,卫淑往她面前放了杯甜茶。
在楚云歌的示意下又给那动作粗鲁的汉子放了杯。
甜滋滋的味道在舌尖绽开,汉子也没那么恶声恶气了。
眼前的小郎比他家小儿子也不大多少,就要被派来掺和部族这摊浑水,哼哼,锦朝的官员可真是没人性。
“淮南王听闻高凉县部族争斗不休,致使民生凋敝,特派我等出售桓亭特产筹集军费以平纷争。”
楚云歌将前因后果徐徐道来,在场的孟尝邹虎、唐靖阿刀等人心思各异,但没在面上表现出来。
淮南王现场改变的命令,也确实没有说谎。
汉子眼神闪了闪,他并不知道淮南换了主子,但能听懂楚云歌的意思。
若是他执意要收过桥钱,恐怕会被这些当官儿的拉到牢里!
况且……
嘿嘿,花淮南王的钱,帮他们干掉那该死的狸越,美事一桩啊。
面上闪过一丝难为,汉子假模假样犹豫:“可桥是我们修的,一大家子人凭此为生……”
楚云歌意会,这是委婉地要点补偿。
即将到手两座码头、很快就会在天使投资人的支持下拥有丝港之路船队的淮南王,当然不把这点钱放在眼里。
天使投资人唐靖:?
可她嗷嗷待哺的属官、老态龙钟的外祖和他同样年迈的好友们都没开口要更多福利,矜矜业业为淮南干活,又怎么能在此处浪费钱财呢?
老年经验团:?
咸鱼翻身自主性超强属官:?
所以啊。
楚云歌心道,扶贫可不能养成人们不劳而获的心态。
“说到桥,修桥之人可真是大才——”
淮南王口风一转,开始夸赞守桥汉子们艰苦朴素、修桥之人天赋卓绝,又将一路走来遇见的桥和人与二者对比,不着痕迹地夸得天花乱坠。
夸得汉子们飘飘然自豪得很。
“……那便说定了。叔伯可一定要去徐闻帮忙,我一定会让人给你们多结一成工钱。”
最后小郎君捧着茶杯,依旧笑眯眯,却图穷匕见:“另,修桥者何许人也?若能结交此人,实乃我之荣幸。”
大汉也很是欢喜,能给自己一大家子人找到了有吃有喝还有大把钱领的好活计,连呼好极好极。
可听见楚云歌问起修桥的匠人,他一拍脑袋:“你们不是去阻止狸獠争斗的吗?到高凉就能找到乔阿苦了,他说是时候回家竞争酋长,便抛下此处营生回去了。”
围观众人:?
不是很懂你们狸獠的习俗。
楚云歌也抽了抽嘴角,忍不住问:“匠人……应当不善拳脚功夫,要怎么竞争酋长?”
大汉下意识微妙地笑起来:“阿苦说,他们部族酋长竞争比的是……唱山歌。”
众人:!!
与大汉谈妥,分出十人前往徐闻,和唐靖一行人走过类似浮桥的拼接式大桥时,两个身量不高的小郎君还兀自震惊着。
唱山歌……假的吧?
因着这重震惊,楚云歌也不去徐闻了,临走前与孟尝耳语几句,便有几路人分头行动。
卫淑卫秧带着图纸前去确认码头状况顺便寻找些楚云歌感兴趣的动植物。
而端茶倒水的事情便交给了苦力预备役姬谋父子。
另有一名暗卫飞速走上了回头路。
马车轻轻摇晃着,完全没了脾气、在祖父的耳提面命之下已经习惯给自家表弟表忠心的姬元良生疏地将茶壶放下,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他下意识开始吹捧楚云歌:“殿下真是宽宏大量,不仅不计较那群粗人拦路,还要给他们多一成工钱!”
“淮南有了殿下,兴盛赛扬州不远矣!”
楚云歌惊讶地抬眼:“表兄,你在说什么傻话?”
那群人和乔阿苦学过建桥,是技术工,去到徐闻之后卫淑姐弟会按她的规划安排很多专业性强的活计给他们。
——因此技术工在桓亭本就多一成工钱。
是了,她怜爱地看一眼姬元良越发发达的肱二头肌:表兄一直是干苦力活的,怪不得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