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叫沐怀夕嫂子的人不多。
她心头一跳,仔细瞧了瞧面前这张还带着稚气的脸,有些犹豫,“你是...?”
“是我啊,四营三连的木头,您不是我们营长的媳妇么?”木头还有些迷糊,大着舌头疑惑道,“我认错人了?也是,嫂子怎么会在这儿......”
沐怀夕这才从诧异中反应过来,“你怎么会在这儿?应......你们营长呢?”
可惜木头已经被灌下了药,也不知道是解毒药生效过快,还是被腥气直接熏晕过去了,倒在原地人事不省。
“......”
帮忙喂药的同志拿着碗一脸懵,惴惴不安地问沐怀夕,“医生,他没事吧?”
“没事,休息过来就好了”,沐怀夕取出一张纸,在上面写下后续木头可能会出现的情况,贴在了他胸口衣袋上。
他的情况比较特殊,若是热度能在她离开前褪下来,那问题就不大,直接回去休养休养就好了,但若是热度一直不降,就得跟她们回去进一步解毒了。
沐怀夕又看了木头一眼,虽然很想知道应明诚如今的情况,但她还有任务在身,还有那么多病患等着呢。
两天前下了一场雨,没能让天气凉快下来,反而增加了空气中的湿度,潮热让伤口更快腐化、产生炎症,沐怀夕不得以只能刮下腐肉,伤口比原本更大,处理起来也需要更小心。
腐肉、血腥和药膏的气味混合在一起,在潮热中发酵出诡异又令人窒息的臭味,她却像是没闻到一样继续工作。
跟被热武器烧伤、烫伤比起来,刀枪伤倒是算好处理的了,偏偏这一次的复合伤特别多,沐怀夕问了一句,才清楚对方使用了大量的地雷,一时间让推进的步伐停滞,也让不少兵士受了伤。
沐怀夕的心不由得提了起来,地雷的杀伤力实在太大,少胳膊断腿都算是轻伤,而对方用的更多是粗制滥造的地雷,爆炸后直接致死的并不算多,往往都是致残。
活下来是侥幸,却也是最痛苦的,沐怀夕从一名昏迷的士兵背上捡出无数碎铁片、碎铁弹,整个背部基本没一块好肉,据送过来的医疗兵说,他是为了救同伴才会被伤到。
沐怀夕几乎能想象到当时的情况,可能是地雷爆炸一瞬间,他突然暴起,将身边的同伴扑出去,用同样的血肉之躯守护了旁人,才会将自己的整个背面暴露在爆炸之中。
他的背血肉模糊,皮肤血肉甚至骨骼都被波及,碎片嵌入伤口,又有高温造成的焦黑与碳化,明明人已经昏过去了,但在沐怀夕帮他清创的时候,还是会因为疼痛轻轻抽搐。
她的动作很轻,却也很果断。
在清创、消毒之后,沐怀夕从药匣里翻出个巴掌大的盒子,这是金枪敷的伤药版本,敷药用起来更方便,但考虑到或许会有人受大面积创伤,她还是准备了油膏。
微苦的药膏被平刃药刀摊开,昏迷着的伤者像是落在河岸上的鱼,挺着身子摆了几下,随后彻底失去了知觉。
痛呼声在草棚中微不可闻,却还是让沐怀夕觉得自己的心像是被捏了一把,酸疼酸疼的。
将整个背部敷好,药盒里的药膏也消耗得差不多了,天气太热,沐怀夕为了不让伤口感染,敷了厚厚一层。
不过这样也有好处,油膏可以阻挡烟尘二次污染,还不用加绷带,省的伤口被捂得胀发。
沐怀夕满头大汗,迷彩衣衫紧贴肌肤,却顾不上休息,又立马投入了另一名伤患的处理之中。
“喝口水吧。”
一个粗糙竹筒做成的杯子递到了她嘴边,沐怀夕一愣,对上了一张涨红却年轻的脸,却是在棚前遇到过的人,看军衔是少尉,应该是这处中转站的管理者。
“谢谢,放旁边吧”,沐怀夕如今两只手都在忙碌,朝他点点头示意,但他却没有放下杯子,而是拿出了一根草杆,示意她凑过来喝。
少尉脸更红,小声解释道,“你别误会,我知道你们忙,以往都是这么给他们这么喂水的。”
沐怀夕这才明白过来,原来是怕自己误会才脸红的。
她也的确是渴了,笑着凑过去将杯中水喝光了,“你还准备了薄荷水,谢谢!”
微甜的水稍稍赶走了疲惫,也让她被腥臭熏晕的头脑清醒多了,她喝得时候没意识到,直到舌根回味发甜,才知道这位军官还在水中加了些糖,她再次感谢,那人却步履极快地出了草棚,显然是极害羞的朋友。
沐怀夕笑着摇摇头,又埋头处理创伤去了。
与她担心的不同,被地雷伤到的人并不算多,她和洛医生两边统计下来只有五人,这些人的伤势有轻有重,轻的只是被地雷爆炸的铁弹波及,重的则失去了双腿。
当然,由于地雷丧命的也有。
沐怀夕松了口气,转而又担心起了应明诚。
按照她在草棚里听来的,地雷并不是近期才出现的,但是近期才开始密集布置的,地雷最密集的地方不是她们所处的战线边缘,而是冲突最严重的地方。
应明诚又是前锋,理所当然就会在最艰险的地方。
她有心想问问木头,他怎么会出现在此处,可木头一直昏睡,被拉回医疗所也没有醒过来。
心里担着事,沐怀夕晚上也没有睡好,她在乱七八糟的梦中惊醒,看着窗外硕大的月亮愣了会神,决定去草棚里转一圈。
草棚里还算安静,只有低低的呻吟,她看过伤势比较重的几人,绕过守夜打瞌睡的伙伴走到棚后,打算去吹吹风,却突然看到竹楼附近有鬼鬼祟祟的人影。
“谁在那儿?!”沐怀夕一下子惊觉,出声警告的同时拔出了匕首,晃动的人影一下子窜出好远,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就进了树林子。
守夜的鲁永这才跑到她身边,揉着惺忪睡眼往她看的方向张望,疑惑地问道,“怎么了?”
沐怀夕和他说了情况,两人去竹楼周围检查了一圈,只发现几枚慌乱的脚印,看样子来人并没有穿鞋。